山草呆住了，這上好的瓷瓶怎么會如此脆弱——就這么輕輕一抹，竟會碰掉一塊！這是一只德化薄瓷瓶，造型十分別致：一段老竹，逸出一枝新篁，一只麻雀停在枝頭，似在鳴唱。
       她剛來時，主人家就關(guān)照過：挪動、擦拭這些瓷器時要小心點，這些收藏，雖不十分值錢，卻是他們的喜好。
       現(xiàn)在，麻雀的一扇翅膀卻被她弄折了，碎片滾落下來，山草似乎聽到了麻雀的哀鳴。以至，這哀鳴聲久久在她心中回蕩。
       雖然，女主人驚訝了一會，只說了這么兩句：你怎么這么不小心？毛手毛腳的！男主人看到碎片，拾起后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，并沒說什么，可是，山草總也不能原諒自己。
        一個月做下來，山草覺得這對夫婦有學(xué)問，待她挺好的，工資比別家給她的高些，人也和氣不擺架子，家務(wù)上有些事還會同她商量。他們曾告訴過她，在她之前，找過幾個都不合意，他們看上她這個山妹子，主要還是她的樸實和勤勉。
       現(xiàn)在，由于她的疏忽，竟將他們的心愛之物弄壞了，怎么辦？怎么辦！神思恍惚的山草晚上洗碗時，聽到瓷碗碰在一起的聲音，眼淚又淌了下來。想來想去，也只有用工資作抵償，不知行不行。她怯生生來到主人書房里，囁嚅著說明意思。
       你說用這個月工資抵嗎？可你家里生病的母親不是還等著用錢嗎？再說，這只瓷瓶是我們一位朋友的饋贈，能用錢估價嗎？即使按市場價，你兩個月的工資也不夠??！聽主人這么說，她急得眼淚嘩嘩而下。“好了，不要哭了，放心吧，山草，我們不要你賠！”女主人拍了拍她的肩膀。“但是，作為懲罰你的粗疏，我們還是要象征性地扣掉你這個月十元錢。這是想讓你記住，以后做事一定要認(rèn)真仔細(xì)。人在外面討生活，很不容易，好的習(xí)慣，會幫助一個人走向成功。就像我們的女兒，小時候讀書做習(xí)題很粗心，我們花了好長時間才幫助她克服這個毛病……”這一晚，在主人的教誨下，山草的心受著感動。
       誰也不曾想到，第二天，主人讀大學(xué)的女兒回來聽說此事，不好意思地向父母坦白出來，瓷瓶是她不小心碰壞的，她見麻雀翅膀斷了，就找了點膠水粘住，再把瓷瓶轉(zhuǎn)過身去。她怕父母知道了心疼，所以就沒說。
       夫婦倆嗔怪了女兒后，把事情真相告訴了山草，問她當(dāng)時為什么不申辯一下？山草說：我也覺得奇怪，怎么輕輕抹了一下，就碰壞了呢？可是我真的這么說了，阿姨叔叔會相信我嗎？
       兩位主人沉默了好一會，男主人點點頭說：是的，山草，你這么說，也許我們會不相信，但事實上你確實沒有錯，就要堅持維護自己的利益。如果自己不自信、不堅持，就更容易受到傷害。你上過初中，讀過俄國作家契柯夫的小說《柔弱的人》吧？生活中可不能一味柔弱啊！
       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。山草鄉(xiāng)下的親戚辦了個加工廠，父母讓山草回家鄉(xiāng)去上班。山草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主人家?；剜l(xiāng)后寫信給這對知識分子夫婦報平安，并謝謝他們對她的照顧和關(guān)心，感謝他們教給她很多知識，讓她懂得不少做人的道理。在信末山草又加上這么幾句話：叔叔阿姨，還有幾句話我不知該講不該講，還記得嗎？我剛來時在打掃衛(wèi)生中發(fā)現(xiàn)床下有一張百元錢，沙發(fā)背后有兩張十元錢，我想，也許是你們放在那里，考驗保姆的吧？如果以后你們再找保姆，我希望你們不要這么做……

       原載《小說界》